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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又一春(1 /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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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风尚不及吹醒江南岸边,日子还是要一天天度下去。生计总是更重要的,杜班主愁着,开始为驻新的场子四处求人,还是没好消息。他一把老骨头,还奔波,也累得惨了。归云就陪着他一道去,杜班主叹息:“如果展风肯承这衣钵,我也不见得这样累。”还是憾的。她暗暗掐着手指头,算了一下,展风一走三个多月,虽还有信通着,如今家中生些变故,是想要人全一些更安稳的。但归云所没有想到的是,带来展风的消息的是王家别墅的娘姨。王家石库门的娘姨到杜家来找归云的时候,庆姑正向杜班主抱怨:“展风都一个月没音讯了,可真愁死人,都是你非赞成他大老远去重庆。”杜班主被庆姑抱怨得不耐烦:“七尺的汉子出去做个事,你这做娘的倒唠叨半天,他还能成什么大事?”烟圈吐得半天高,都是愁绪。王家娘姨进来向杜班主夫妇请个安,归云正坐在庆姑对面的小凳子上,伸手绑住绒线,让庆姑卷着绒线球。娘姨迟疑了下,对归云说:“我们谢小姐请杜小姐过去聚聚。”归云自然是肯的,转头询问地看向杜班主夫妇。杜班主甩甩手:“去吧去吧!”归云在元宵夜宴归来时已把谢雁飞就是儿时朋友小雁的事情告知了杜氏夫妇,当然瞒了杜氏夫妇小雁现今的身份。可这大上海的报纸七窍通透,随便报些花边小新闻就能把身边的熟人给扯进去。

那天的某报在“东北军用工事增加,疑似日军加强军备”的大报道下角贴着一块小花边——“棉纺大亨拗断旧日情缘,洋楼一幢惜别舞场佳人”,报道隐去真名,以王某某先生,百乐门红舞|女谢某某小姐来称呼,说王某某先生与红颜知己谢某某小姐分手,分手时慷慨相赠一幢小洋楼。

归云第一次从小报上知道雁飞原来是从百乐门这个红舞厅出来的。那次见面时雁飞没有说,她也没有多问。这时却从报纸上知道这事情,心中七上八下,反没有着落。庆姑看到报纸,又愁开了,对杜班主嚷:“原以为王老板是顶正派的人,现在看来也是在外面包舞|女的欢场客,展风跟着他难免不学坏。”杜班主因最近的事情正发愁,很不耐烦:“你不要有的没的瞎操心,场面上的事情谁说的清楚。”见丈夫不待见自己的心焦,庆姑便转向归云:“你自己可仔细着点,这小雁女大十八变,这样子出身,难免做人不清不爽,我们家可惹不起这些人。”归云欲辩难辩,说不得。这回庆姑果然又说:“谢小姐虽是你旧时好友,可总也不好老叨扰人家,你——快去快回吧!”

“哎!”归云的眼睛亮了,对王家娘姨说,“劳烦您先回去,我这边手头事情一完就去谢小姐那边。”王家娘姨答应好,便先走了。归云还是等庆姑绕完了整团绒线,才进房换了件衣服出来。庆姑抬眼,见她梳好两条辫子,着一件白旗袍,套着米色的自家绒线织的开襟毛衣,素面朝天,素净又温良。素色能安自己的心,她只吩咐:“早去早回。”杜班主也不忘提醒:“回来时莫走大路,今朝大概有学生游行。”归云应了,随手带上门,走到西藏路上坐电车。第二次来到兆丰别墅,前天井的花园里正开着迎春花,小小的黄花随风浮动,下面的草坪也抽了新芽。好像春天的生命渐渐复苏。她由娘姨带进门,老远听到“哗啦啦”的洗牌声。客堂间还是那样子,不同的是红木桌搬在了一旁,中央摆了张麻将桌,那几袈落地台灯被搬到麻将桌旁,大白天还开着,给牌桌上正酣战的人照亮眼前的牌张。背对着门口的位置坐的正是雁飞。她散乱着发,只白色带子随意扎了,那发也荡到坐的椅子下了。一身白色丝质睡袍,背后绣了几支红梅,在白里红得鲜艳而飘摇。雁飞正准备掷骰子。娘姨唤:“谢小姐,杜小姐来了。”她就停了手,回头,也一脸素净,皮肤白得吓人,衬出那双眼更云雾缭绕似的。归云看她身边的牌搭子,倒是个个年纪都比她们大,均是富态的太太样的。雁飞对她那些牌搭子说:“你们先等等啊!我一个小姐妹来拿东西了,我招待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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